“每個人都在尋找著自己的天堂,但我不知道我的天堂將會出現在哪里。”
一、
上海灘的愛情總是這樣,開始于舞女,終止于相互殘殺。導演不會手下留情,演員更不會對自己的演技手下留情。
我無意于復述熒幕上的任何一句話,但我在這里不得不選擇這全劇最動人最微妙的語言作為開場白。
天堂現在關門。讓我們和子彈一起,開始dancing。
影片里的角里如同烏鎮,石橋、搖船、舊房,還有安靜的女人。安靜的女人連名字也那么安靜:素珍。李小璐演的素珍在一場舞會里展露了江南女性的精致溫婉秀氣,白的圍巾、咖啡色格子的旗袍、柔滑的手臂,一切都顯得那么青春,那么恰到好處。
如果說素珍是一朵小小的茉莉,她恰好適合生長在角里,那么阿峰就是角里那靜靜的水,流不出角里,他便只是死水一潭。命運往往就是這樣,什么人該留在這里,什么人該去向那里,都是注定。
我一直不太認可吳彥祖,因為這是一個不缺乏帥哥的年代,但缺乏經典缺乏深刻的印象。觀眾喜歡一個演員,只是喜歡他在某段故事里的某種形象,男人僅僅長得帥肯定是不夠的,想要觀眾記住你很久,本身也并不容易。
吳彥祖飾演的阿峰在《天堂口》的表現一般,其角色并無多少個性可言,不標準的普通話對年輕的女性可能有一定的吸引力。阿峰說:女人最重要的地方是腳,而非凹凸有致。穿著舊衣服的阿峰在說這話的時候很是自信。
然后素珍帶著阿峰旋轉入淡黃的背景,懷舊、夢幻。
男人是女人的夢,大上海是男人的夢。
角里的搖船搖不出那片小小的水域,于是大剛帶著弟弟小虎和兄弟阿峰,向著大上海而去……
二、
在我看來,劉燁永遠都是這樣,面無表情,他處在任何情境,都似乎不喜不悲,有人將此稱為:隱忍。
大剛也是這樣,其表情永遠進入不了春天,他總是像秋后的大地那樣,不自覺地進入內心的蕭瑟以及冰冷。他的氣質以及從角里帶來的不可一世,都注定了他比小虎和阿峰在大上海更容易生存。殺不殺人,一念之間。從第一槍開始,這三個男人就開始各自與命運抗爭。
我遺憾吳宇森選擇這樣的拍攝題材,我想人物以及故事的延續都不可能有太大的突破。所謂暴力美學只局限于人們某一個時段的欣賞水平,跳躍過那個階段,人不僅會遭遇難以扼制的審美疲勞更甚至會對導演的才華產生懷疑。當然,吳宇森并非本片導演,他只是制片的其中一個。
在眾多的藝術表現形式中,人類的幸福有很多源自電影,在光與影的世界里,我們強大的內心震憾,也達到了完美的體驗。電影比文學直接,比音樂更具敘事魅力,我想說這樣的魅力呈現一旦缺失內涵并且內容減值到零下,那它慘敗的結局一定會和阿剛劃上等號。
夜上海在夜里繁華、魅惑。來的人不想退,退的人不能全身而退。那么不退的人呢?等在這里,隨時死亡。唯一樂觀的是,這個繁華的世界也許會讓你遇見繁華的女人。
三、
紅唇、舞衣、無法形容的眼神,沒有誰比舒琪更適合這樣的角色。只一眼,男人便會永遠地淪陷。大剛說她叫露露,洪哥的女人。這個女人身上所透露出的訊息,全依賴于眼神以及嘴角那明媚又不太明媚的笑。
每個人都有致命的傷。淪落風塵而你又不甘心切斷內心的某根弦,那么你離危險就不遠了。
阿峰遇見露露的時候,不再去想素珍,也許素珍只是角里水旁的一顆柳樹,她只可停于記憶某處。
我想女人最重要的地方一定不是腳,而是她的背。哭泣的舒琪,在鏡頭前露出大半個背張揚其性感無奈以及屈辱。誰是誰的女人,其話聽起來總讓人覺得女人無非就是那一片片的落葉,其搖搖欲墜比自甘凋零更為可憐。露露左手欲望右手愛情,試想在大地上這片葉子怎能逃得出洪哥的狂風驟雨?
性感不是露或者不露,也不是露多少或者是否露得恰到好處。在整個影片當中,致命的性感是舒琪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安靜地走在角里的小街上,為馬克買到青葉包裹的粽子……
閉上眼睛吧,人一閉上眼睛,就會感覺整個世界很幸福。我們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我們還沒有擁有徹底的幸福。
大上海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在欲望中淪陷,一個城市的淪陷代表著一群一群人的內心死亡。現在,我又固執地開始跋涉,跋涉于一場影片即將消亡的寂寞與苦澀。整個影院包圍著我,我所希望的是,不管影片好看還是不好看,都請讓我永遠地坐在這里,以局外人的方式。
四、
一聲槍響……馬克帶著洪哥的女人奔跑向一場靜止的雪……
馬克當阿峰是朋友。馬克對小虎說過:我不想看見你這么快死,你離開上海吧。
“阿峰,走出這道門,我們就是敵人。”
大剛在說這話的時候,依然面無表情。夜很黑,雨很大。每個人都穿著不同的風衣,里面是像征著上海灘豪華空蒙又似乎經久不衰的西裝。阿峰義無反顧地走出了那道門。大剛心里有無數的槍指向眼前消逝的人和事物。阿峰,你不下手,你就不會有明天。
露露第一次見到阿峰,對阿峰說:你是好人,我勸你不要和洪哥扯上任何關系。那是一個隔著時空的畫面,露露的臉白得有些晃眼,在三十年代的街上,什么都很懷舊。電車、西式的房子、風情萬種的女人。我不認為舊上海是個好地方,就像我不認為現在的上海會是什么好地方。我尤其不喜歡上海話以及上海裝點過后的拿腔拿調以及莫名其妙的優越。
孫紅雷骨子里冒出來的野性以及血性,足以讓他充當《天堂口》的黑幫老大,天堂是他的,他優雅陶醉地舞著探戈,他笑著笑著就把人送往地獄。我怎么也沒想到,洪哥竟然死得那么快。他的死不過是一出沒人目睹的鬧劇,大剛像玩過家家一般,玩掉了洪哥的性命,以此我看見一支筆的力量。我等區區小輩,只能用筆消除一己之恩仇,遠到不了拿筆當槍的至高境界,遺憾之余,甚為羞殘。
在天堂,在大上海,一條人命算什么?
小虎死了。
露露也死了。
畫面突然靜了下來,露露靠在馬克懷里,阿峰絕望地站著,雪落下來,落在整個悲劇之外……
廣宏(hong)內刊